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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码温/任剑的还珠楼小碎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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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剑】痴情冢



任飘渺少时行走江湖历练,不敛锋芒,剑一出鞘必然饮血,造下颇多杀业。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每到一处但凡显露了行迹,便有无数雠仇闻风而至前来索命。

其中有个剑痴,平生无他嗜好、唯爱与人斗武,深以败绩为耻,偶然输了任飘渺,舍下一臂侥幸换得性命,心中却深深结下梁子,日夜操练,立誓必将杀之。

 

巧也是不巧,偶然一日林中暴雨,任飘渺赶路未半,在路旁废庙歇脚,甫一进门便察觉情形有异:荒郊小庙中神像竟多得出奇,密密麻麻列在两墙、死死盯着来人,正中供奉的尊神却是微阖双眼,然而神态阴晦、全无威严慈悲,细看竟只余左臂,擎着柄已开刃的利剑,一股湃然杀气。

任飘渺本不欲理睬,只当流年不利撞了邪物,看过便罢了,不成想抽身已晚,此刻脚下动弹不得、胸中更不由自主涌现出阵阵恶意,盯着那泥胎,一时要捣毁金身、杀之而后快,又一时贪其武功、恨不能活了这死物痛快做过一场,万念从心头游走一遍。

 

自知中了歹计,任飘渺反倒安定,嗤笑一声抽出剑来。神像见了剑光,霎时睁眼动作,单臂凭空化作万千手,迎风猛起丈八身,掌中均持了各式刀剑棍棒、不一而足,舞将起来虎虎作声、裹挟数道金光,雷厉风行、逼得人几不能视物,连任飘渺亦不得不闪身几步暂避锋芒。

那邪神自以为得手,露出几丝喜意,却不知于武道高手而言,对决一瞬生杀,身随心动、目力不过可有可无。任飘渺索性将两眼闭起,边从容应对袭杀,边暗中散出神识细细摸查。没了妖氛诡术干扰,不多时便寻到生门,手起剑落,斩了捣鬼之人,鲜血泼洒满屋,迷阵不攻自破。

再睁眼,嗔痴贪慢疑心尽扫,心胸为之一轻,意念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定睛看去,哪还有什么千臂神像?不过肉身凡胎一具,左肩处没有手臂、是碗口大的伤疤,被任飘渺割去的头颅骨碌碌滚在一旁,面目模糊,裹满泥灰、显得十分肮脏。

 

推门见日光大盛,天早放晴。已经误了脚程,任飘渺掸去袍袖上沾染的污物,便要离开这破庙。迈出门槛前,不知怎的心念一动,回首看去,正瞧见那人所持长剑在日影下闪过一道灵光。

先前任飘渺杀人从不回头、遑论拾人兵器,此刻却连破两条先例,受到蛊惑般欲捡起那剑细瞧,谁知不慎将中指指尖划破,精血滴在那剑槽中,竟令此剑微微嗡鸣起来。

显见此剑已有灵,若是认主,假以时日必将修成至宝名器、令天下剑客趋之若鹜。然而任飘渺早佩了无双,加之方洗清心脉、剑心更上层楼,并无贪图之意,只当舍一滴血了结孽缘。

临行前又将废庙毁去,死人不足为道,权作剑冢。

此后经年不曾提起。

 

 

 

任飘渺庙中遇险,祸首自然是那断臂的剑痴。此人积怨颇深,受人蛊惑走上邪路,于剑道不过了了、邪术倒修炼得有几分模样,可惜一力降十会,最终断首于任飘渺剑下,也不算枉死。

遗下的佩剑实为东瀛舶来之物,不知历过几代、经手何人,吞噬无数碎魄残魂、以秘术养出了些灵智,只是先前本没甚意识,终年困锁在剑中无知无识地游荡。

偶然一日竟得遇机缘,只因任飘渺无意一顾、饲之以精血,便起了倾慕之心、进而生出神志来,因果就此注定。因它脱胎于此剑,索性以剑名自谓、呼为“剑无极”。

没了主人,剑无极自去修行,附身于西方冥河畔一株仙草,受天地精华、又有精血滋养,仅十数年便得以脱除草胎木质、修成个少年人形,发誓要报那一顾之恩。

然而无极剑断、割去他一半情缘,剑无极欲寻故人无果,转徙人间十数年一无所得,无奈重返冥界,三步一跪拜、九步一叩首,又花去数年,自冥河畔膝行至冥王殿前,纵有修为护体,也磨得皮开肉绽、血色淋漓,纵是铁石心肠也被打动了。

故以五百年寿数为约,与冥王订下交易,化身奈何桥上一块石板,日日受冥河水濯洗三魂七魄、有剥皮刮骨之痛,换得恩人再从冥河畔经过。

而冥王也非乐善好施之辈,夺取五百年寿数之外,更暗中施法遮眼、教他无力辨别桥上行人。剑无极如此这般浑浑噩噩又等待了数年方知真相,于是现出真身跪在冥河岸边,将一生的眼泪流干、终于洗净目障。

 

 

 

 

话说任飘渺自庙中奇遇之后,抛却五毒心、再不动真情,攀上剑道顶峰、修成一代宗师。痴于剑者亡于剑,终有一日得悟天人剑合一之道,却因因果不全、难以承受业力而身陨道消。

魂归地府,须渡冥河。任飘渺魂魄来到冥河河畔,却并不见奈何桥,滚滚黑浪中唯有一无底木舟溯流行来。

行到近前,才见舟中另有一摆渡人、看不清面目,见了任飘渺,张口便问:无底之船,逆水行舟,我敢渡人、又有谁敢自渡?

任飘渺思索片刻,答道:一念超生、渡人自渡,又何须舟耶?冥河亦是无物。

摆渡人听罢抚掌大笑,扯住任飘渺衣袖,急忙催他上船,百般叮咛万不可回头。

任飘渺本以为与此人素不相识,却莫名生出一种熟稔之感,默许了他的狂言狂行。二人一时无言。

船行到河正中,摆渡人忽又作声,口中提及的竟是经年的一段旧事,不解道:任飘渺既已滴下精血立约、何不取宝剑自用?

任飘渺不是多话之人、更非有情之辈,如今竟不欲令对方失落,沉吟半晌,将思虑道明,称那剑颇为古怪,先勾他起意一观,失手滴了血后又令贪念尽数化消,非是人间应有的凡物,恐牵系因果,纠缠无谓、不如当机立断。

摆渡人闻言,愣怔许久,再开口却似全没抓住话里关节:那滴血原来是你失了手?

任飘渺不打诳语,颔首答道:然也。

摆渡人便又追问:不如当断则断?

任飘渺忽感一丝把握不住的犹疑,微蹙了眉,面色却仍是坦然:只是不在意。

话音未落,摆渡人已讪然长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手中桨霎时化作一柄华美而妖邪的长剑,正是无极。

数十年前你予我神志、等同再造,虽是无心之举,我却也感念万分,如今将它还你,以报大恩大德!

言罢,回头大笑三声,持剑自刎,将头颅割下、丢至任飘渺怀中,纵身跳入冥河,一瞬吞没了踪影。血溅三尺,滔滔江水为之一分、直辟出一条宽阔大道。

任飘渺怀揣头颅,踏浪缓行、返回来处,心中已知真相:五毒心中痴心难解、不死不休,附于剑上引他回首,自此痴心即是剑灵、剑灵即是痴心,因果未完、竟是落在了此处。

凡渡冥河者有去无回,若是回头、便是尘缘不绝,必遭天谴之。而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剑无极以一世道行与冥王易来的一线生机便是令这报应生生世世落到他头上,任飘渺从此不染因果、无死无生,得享无边极乐。

观者叹:究其一生,大约只是那为一句“还你”。

 

 

 

冥界一日月、人世一春秋,任飘渺死而复生,早换遍了人间。

再度睁眼,怀中只余一柄断剑,已记不起前尘往事。心中却若有所感,跋山涉水来到一处坍毁许久的破庙,驻足良久,解下佩剑无双,将其同断剑一道、深埋入旧日坟茔。自此化为秋水浮萍,天下间再无人知晓其行迹。

双剑同归,算作不圆满中的圆满。

 

 

 

沧海桑田,又不知是何年月。过路一书生经行此地歇脚,大梦一场,欲书成文、却提笔忘言,冥冥之中感天机不可泄露,抱憾而归。

临行前终是不舍,冒大不韪立下一碑,其上唯书三字、却也道尽首尾,是乃:“痴情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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